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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锦苇海最后的“刀客”

2017-11-30 22:37 来源:中国文化报 
2017-11-30 22:37:28来源:中国文化报作者:责任编辑:石依诺

  作者:曹 洋 张 明

  在辽河三角洲的中心地带,有世界上面积最大的芦苇荡。每年11月中旬,当芦苇枯黄、芦花落尽之时,都会有成千上万的农民,打一个简单的铺盖卷,告别妻儿老小,奔向这片苇海。他们在这里收割、打捆、盘塘,辛勤劳作,在赚取微薄收入的同时,也让人们看到了芦苇荡这一诗意景观背后的人生百态。

  一望无际的芦苇荡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芦苇那隽永的诗意从遥远的《诗经》一直蔓延到今天。古人眼里,苍茫广阔的苇海是其魂梦所系的伊人所在之地;后人眼中,柔弱而坚韧的芦苇又成为抗战烽火中中国人民不屈不挠的精神象征。提起芦苇荡,人们最易联想到白洋淀和沙家浜,前者成名于文学家孙犁的小说《荷花淀》,后者则得益于红遍大江南北的京剧《沙家浜》。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在东北的辽河三角洲,有一片120万亩的芦苇荡,远比白洋淀和沙家浜的芦苇荡面积大得多(白洋淀的芦苇荡面积12万亩,沙家浜的面积2000多亩)。

  盘锦市位于辽宁西南部,是辽河三角洲芦苇分布最集中的地区。事实上,盘锦这个地名的由来,也与一望无际的芦苇荡有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后,盘锦苇场由营口市造纸厂分管,此时的苇场还没有官方通用名称,担任营口市造纸厂厂长兼苇场场长的王良才建议,因为苇场主要兼跨盘山县和锦县,可将两个县名的头一字组合在一起,为苇场命名。这个建议得到国家相关部门的批准,“盘锦”之名由此诞生。

  没人知晓盘锦这片浩瀚的苇海形成的确切时间。清代嘉庆、道光年间,这里还是一片辽阔的海滩。由于人烟稀少、资源富庶,相继有山东、河北的人“闯关东”来此落户。光绪年间,因盘山湾环境发生变化,为芦苇生长创造了条件,才慢慢连成一片芦苇荡。无边无际的苇海和纵横交错的水道,构成了一个辽阔幽深的世界,不仅为鸟类提供了栖息和繁殖的场所,也为人们的生活提供了丰饶的物资资源。芦叶可以拿来包粽子,芦苇穗可以扎成扫帚,用途最多的是芦苇秆,农民用灵巧的双手把它们编织成苇帘、苇席、箩筐、簸箕和渔具。盖房时,芦苇可以编苇墙、织屋顶。人和芦苇曾是如此地相亲相联,只是当化纤制品占领了现代人的生活以后,人们才淡忘了苇子缠绕在指尖的触感。

  从事盘锦地域文化研究的丁伟成称,当地人很早就认识到芦苇的经济价值。上世纪30年代,就有地主乡绅以“跑马荒地”的方式向政府报领荒地执照,获取苇塘的土地所有权。他们冬季雇工收割芦苇,除了用马车运出一部分以外,大部分在河沿堆垛,待来年解冻后,再用帆船运往营口、盘山、盖县等地出售。

  “人进苇塘,驴进磨坊”

  作为一种重要的经济作物,芦苇每年都需要收割,因为如果不能及时收割,非但糟蹋当年的收成,对来年芦苇的发芽也会产生不利影响。在自动化机械普及以前,收割芦苇需要大量的人力,于是催生了一个以割苇为生计方式的特殊职业——割苇人。他们像候鸟一样迁徙往返。每年冬天,他们从四面八方赶到苇塘,割上两个多月的苇子,赚上一笔钱就离开,等待下一个冬季的来临。这些人被称为“刀客”“苇客”,他们中有辽宁本地的“坐地户”,也有从山东、河北、吉林、黑龙江、内蒙古远道而来的外来客,且多为乡亲、父子、夫妻、兄弟,年复一年结群引伴而来。

  “刀客”的生活并不如这个名字一般浪漫诗意,当地流传着一句古老的民谚:“人进苇塘,驴进磨坊。”说的就是割苇人的辛酸和劳苦。苇子必须等到冬季才能割,只有这时候的芦苇荡才能留住几天冻土,人们才能踏入这片湿地。东北的寒冬气温在零下十几到二十几度,空旷的苇塘中,朔风如刀,似乎更冷些。

  69岁的郑家贵是东郭苇场党校的退休职工,1968年毕业被分配到苇场工作。连续下了10年苇塘的他回忆起割苇的辛苦,至今记忆犹新:每天4点钟起床,吃过早饭后,就背起镰刀和“绕子”(捆苇子的绳子),一头扎进寒风刺骨的苇塘开始劳作。“我们不敢穿太多,穿多走不动,干起活儿来就得出汗,一干上就不能停下来,因为一歇气儿汗就会结冰冻成冰人。白天干活儿累得够呛,晚上回塘铺又冷,只好靠喝酒暖身入睡,好多下塘人都落下风寒的病根。”郑家贵说。

  大多数的“刀客”住在芦苇荡中间的塘铺里。塘铺,是这些“候鸟”临时的窝,大多是砖泥砌成的简陋平房,里面大约5米长的火炕,一铺炕上要挤十几个人,也有大铺可睡30人以上。因为大家同住,会搭一条帘子,将男女隔开。如果有夫妻二人一同来的,也用帘子隔出一块温馨私密的小空间。

  “刀客”早晚饭吃在塘铺,午饭由人送到作业现场,主食以前一般是玉米饼子和高粱米饭,现在是大米饭、馒头。菜多是没多少油水的白菜炖土豆,隔三岔五也会改善一下伙食,包些饺子、包子和做少许肉菜。

  每个“刀客”的双手伸出来都满是皲裂、老茧和粗糙的倒刺。有谁想到在这诗意丰美的芦苇荡深处,还有这样一群人卑微却又勤恳地为生计劳碌着。那么,“刀客”的收入如何?在郑家贵的时代,割一捆苇子是1毛钱,一个“刀客”平均一天能割20捆,就是两块钱。如今,“刀客”的日收入涨到了120元至150元,但与其付出的辛苦相比,依然算不得丰厚。

  “刀客”是否会成为历史

  如今,盘锦地区有五大苇场:赵圈河苇场、东郭苇场、羊圈子苇场、辽滨苇场和新生苇场。

  据资料显示,上世纪50年代,盘锦境内共有苇场职工1600多人,到1990年也不过4600多人,而每年收割大约需要劳动力3万人,所以每到收割的季节,都需要补充大量的外来劳动力。

  上世纪70年代以前,收割芦苇的劳动力由省政府统一调配。1978年以后,改由各苇场自行组织,采取签订合同的办法,从外地征集劳动力、运力。生于羊圈子苇场的丁伟成形容当时的场景是“万人千车下苇塘”。他说,上世纪50年代到60年代,收割期所需3万名劳力和2000辆马车,由盘山县、锦县解决,按场社、大队分塘段组织芦苇收割。80年代后,仅靠盘山县、锦县的人力、运力不能满足需要,从河北、内蒙古、吉林、黑龙江等外省区征集劳动力收割。1998年,五大苇场外来雇工人数达到5万人。

  如今,“万人千车下苇塘”的景象已是难觅,取而代之的是收割机在苇塘里自由驰骋。浩瀚的苇塘里少了一镰一刀、低头弯腰的割苇汉,多了一台台轰鸣的芦苇收割机。只有那些收割机无法到达的角落,才需要原始的人工收割。郑家贵感慨地说:“过去需要人工割一个月的苇子,用收割机10天就可以完成。”而租用一台收割机的价格是每天200元,跟使用人工的费用相比,大大节约了成本。

  与此同时,市场对芦苇的需求量也在减少。以东郭苇场为例,上世纪90年代末,东郭苇场的产量达到25万吨,到2016年仅有10万吨。芦苇的主要作用是为造纸提供原材料,纸业市场的好坏直接关系到苇场的兴衰。郑家贵回忆,2000年以前,纸张紧俏,芦苇的价格飙升。后来随着无纸化办公、电子书籍的普及,造纸行业受到很大影响,与苇场有供货关系的营口造纸厂、金城造纸厂连年亏损,几乎倒闭,芦苇的价格也一跌千丈。

  在这种困境中,采用机械化收割降低成本是苇场维持生存的唯一选择。从以往最多时的5万人到如今的5000人,“刀客”的数量在急剧减少。也许在不远的将来,随着自动化收割工具的不断改进,“刀客”这一职业将会被定格在过去,成为书中的一段历史。

[责任编辑:石依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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