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吴重涵 张俊（分别系江西师范大学教育学院教授；江西师范大学家庭教育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江西省教科所副研究员）

　　新冠疫情期间的大规模线上教学，满足了最基本的教学需求，是一次成功的教学实践，同时也是互联网思维下学校教育延伸到家庭的一次意外实验。这次实验虽然带有浓厚的“倒逼”和“应急”色彩，但历史上学校教育从来没有如此走近家庭、贴近家长、与家庭教育血肉相连。对这次大规模线上教学进行及时的反思和总结，具有重要的理论和实践意义。

　　我们通过大规模问卷定量分析和对典型区域、学校和班级的观察研究，通过调查全国31个省市自治区的13万名教师和176万名家长，对大规模线上教学中的家校合作状况有了一些发现，获得一些启示。

　　家校互动显著增加 家校职责边界日趋模糊

　　边界加速渗透和变化、跨界融合进而创新，是所有社会子系统共同具有的信息时代特征。作为两个社会子系统，家庭和学校也不例外，家校职责边界的模糊和渗透，趋势已经日益明显。

　　疫情期间大规模线上教学和家长的积极主动参与，使得家校之间跨越传统“校园围墙”的互动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这种家校边界的模糊和渗透，属于制度化的早期，既有符合大趋势的一面，又有很多偶发和无序的成分。可以预见，家校职责边界的渗透、模糊，再到调整后重新清晰，是一个历史过程，最终会达到一个制度化关系的平衡状态。

　　教育系统有责任以此次疫情线上教学为契机，破除传统思维，重新反思家校之间新的职能分工调整和融合，全面思考学校对家庭教育应该和可以施加的影响，研究家庭和家长如何更有效地参与学校教育。

　　调查发现，在当前家校边界重组的制度化初期，我们与其忙着寻找和捋清家校各自的边界和责任，不如努力建立家校之间的信任关系，并在信任基础上交叠性互动。这就好比现代夫妻之间没有一个清晰规范的角色边界，不论是按照传统的夫妻角色分工，还是丈夫或妻子多承担一些对方传统的角色分工和职责，只要是建立在彼此的感情和信任基础上，就是适合的。同样，我们观察到很多家校关系很好的学校，边界和责任分工的差异也是各有不同的。

　　同时，我们看到家庭功能在急剧增强，家长的作用在急剧增大，擅长生活教育的家庭教育正在实现历史性回归。一个以家庭为轴心的家—校—社区（校外教育）儿童成长生态共同体正在形成之中；一个以大教育为主题的大学前教育、大小学教育、大初中教育、大高中教育乃至大高等教育，伴随着与学校和社区联系更紧密的大家庭教育，正呼之欲出。

　　而互联网技术的飞速发展和合作项目学习的兴起，成为家校社融合的强大催化剂。在此背景下，学校不得不更加注重家庭和家长的话语权，不得不在家庭和家长的强大参与下进行学校教育。学校教育进入家庭生活，也呈现出一种新的趋势。

　　家长参与是否积极主动，影响家校互动状态和线上教学质量

　　在居家线上学习过程中，传统的师—生结构，演变为师—生—亲的三角关系，家长的督促和陪同成为其中的一个重要环节和因素。没有家长的参与，教师发现和解决教学问题就可能无法构成一个闭环，线上教学甚至可能进行不下去。

　　家长很大程度上围绕线上教学安排家庭生活，线上教学不仅是学校教育的基本组成部分，也成为家庭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线上教学还改变了家长陪伴孩子的内容和方式，对于促进亲子关系有显著作用。

　　家校关系中，家校的人际结构和互动是两个至为重要的概念。研究发现，师—生—亲互为结构性要素的互动结构，在大规模线上教学中，具体呈现为“线上教学的互动性”“家长参与的积极主动性”两个维度的组合，由此产生4种可能的家校互动结构状态：线上教学师生多向互动/家长积极主动参与；线上教学师生多向互动/家长被动消极参与；线上教学单向灌输/家长被动消极参与；线上教学单向灌输/家长积极主动参与。

　　这4种状态分别为家校均衡互动型、传统教学互动型、互动缺乏型、家长主动型。不同学校和家庭，对教学互动和家校合作有不同的态度和行为，使得家校互动呈现出迥异的结构状态。

　　研究表明，家长参与的积极主动性，既是家校互动结构中的一个重要维度，又是制约线上教学质量的一个瓶颈。由于受到自身教养责任和意识、教养能力等多种因素的影响，家长在参与学校教育、线上教学的积极主动性上存在两极分化的现象。

　　线上教学发生在家庭中，对学生学习的保障、督促和管理，主要靠家长在现场来达成，因此家长是积极主动参与还是消极被动参与，对教学效果会产生显著影响。家长的积极主动性，还表现在课程学习以外的家庭生活中对孩子的积极主动陪伴和家庭生活安排的优化，这些都可以为线上教学创设一个好的生态。

　　家长在孩子线上学习过程中的角色，首先是学习管理者，其次才是参与者，而非相反。在学习之外的其他家庭生活中，家长更多应是家庭活动参与者（陪伴），其次才是活动管理者。这种角色顺序上的倒置，会带来一系列的矛盾和冲突。从这个角度来看，家长参与的积极主动性，也受到教师教学和沟通行为的重要影响。

　　互动性不足制约线上教学质量，实现家校均衡互动的关键是教师

　　在线上教学的初级阶段，线上平台的优质内容和资源不足，优势难以显现，线上教学的互动性也明显不如传统的在校班级教学。根据苏联心理学家维果斯基的社会文化理论，通过互动搭建认知脚手架，是儿童认知发展的关键，儿童的最近发展区是在互动中形成的。因此线上教学的互动性不足问题，在很大程度上制约着教学质量。

　　教师普遍反映，师生在现场教学时借助表情、手势、语调与学生的交流，及时的信息、情绪和态度的反馈，在线上教学特别是录播课教学中是严重不足的，直播课也有同样的问题，只是程度会好一些。

　　缺乏互动性，使得学生在线上教学中一旦跟不上进度就会步步跟不上，上课效果比较差。教师对于线上教学效果的态度也比较偏向负面。线上教学互动性与线下教学的明显差距，加重了学生学习的不专心（列学习困难排序的第一位），而教师让家长完成学生的学习辅导、检查批改作业等原本的教学专业工作，使得家长认为自己成了帮助教师完成本职工作的劳动力。

　　在此情况下，家长反映最突出的是指导不了孩子（51.8%）和没有时间与精力（48.9%）这两个问题，不仅反映出家长指导能力不足，也说明家长不愿意在弥补教学互动性上花费精力和时间充当劳动力。如何有效缩小线上教学和线下教学的互动性差异，是今后教师专业培训中要解决的突出问题。

　　在线上教学过程中，有没有可能在一定条件下形成家校均衡互动的理想状态呢？答案是肯定的。

　　调查发现，通过网络，师生之间可以在课前、课中和课后，对预习、课中反馈和学习效果评价进行有效互动，还可以通过组织同学之间的网络学习小组，使得在校学习时可实现的相互信息传递、启发和模仿的功能，得以部分实现。

　　调查还显示，家长认为孩子同辈之间的有效交流互动，是最有效的学习方式，甚至远高于父母陪伴的学习效果。在线上教学过程中，如果家长能积极主动参与孩子的学习过程，就可以一定程度上弥补教师不在场对学生学习状态掌握和督促不足的天然劣势。

　　研究发现，家长是否积极主动参与线上教学，与教师是否主动热情邀请并赋予家长适当的教育参与任务有显著相关性。因此，线上教学过程中要形成家校均衡互动的理想状态，教师的作用很关键，这也对教师的专业能力提出了新的要求。

　　（本研究基金资助：中央级科研院所科研业务费专项资助重大项目“基于抗疫背景的中小学家校共育研究”［GYA2020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