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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了古人的智慧之源,这是我的两个主要贡献。”在考古学家、古文字学家冯时看来,“智”是识字的积累,“慧”是观天的悟性,而自己学术生涯中,在古文字学与天文考古学方面的建树,正对应着这两个方面。
早自中学时期,冯时就萌发了对古文字研究的兴趣。在临摹篆隶碑帖的过程中,他逐渐意识到,汉字的写法并非生造,而自有其诞生和演变的源流。若不解文字构造背后的“小学”之理,便难以触及书法的精髓。因此,冯时在报考大学时没有过多犹豫,直接选择了北大历史系考古专业作为第一志愿,自此开启了他的学术道路。
经过四十余年深耕,冯时在古文字研究领域建立起了一种宏大的、上下贯通的研究范式——突破传统文字学家拘泥于断代考释的局限,以考古实证串联起中华文明的文字谱系。冯时提到,自己一项重要的理论成果,便是提出文字的“夷夏东西说”。他认为,我们今天所讨论的“中国文字起源”不应仅仅局限于“汉字的起源”,包括古代少数民族文字在内的文字,都应当成为研究的对象。
1994年起,冯时先后发表《山东丁公龙山时代文字解读》《试论中国文字的起源》《文字起源与夷夏东西》等论作,他指出,发现于太行山以东的东夷文字实即古彝文,则东夷文化也即早期的彝族文化。太行山以西的华夏文字是汉字的祖先。夷夏两系文字的历史都可以追溯到距今八千年上下。而文字起源的夷夏两源,则进一步证明了夷夏东西的史实。
从古文字到天文考古学的跨越,则源于冯时对商周甲骨中历法迷局的执着求索。80年代后期,“商周历法”这一问题初次显现,成为他研究道路上的障碍。“如果不知道古代的一月和今天的一月是如何对应的,就很难解释甲骨文和金文中记录的事情。”彼时的冯时立志要把这块“学术界公认难啃的骨头”解决,并将视线投向了浩渺星宇,开始对天文方面的内容多有关注。
恰逢1987年,河南濮阳西水坡遗址被发现。带着长期浸淫研究的敏感度,1988年文物简报登载的平面图一经公开,冯时就立刻认出,墓主人脚下的图像是北斗星。经过对遗迹的观察分析,冯时发现,几乎墓中的所有迹象都可以用天文学观点加以解释,他在《河南濮阳西水坡45号墓的天文学研究》一文中提出论断,6500年前的先民已构建起以北斗为核心、二十八宿为框架的宇宙认知体系,将中国天文观测史向前推进了三千年,一经发布便在学术界引起巨大轰动。
这时,冯时就下定决心要创立“中国天文考古学”这一学科,通过地下的考古成果来研究古人的宇宙观,进而探讨中华文明的演化。横跨了整个90年代,凝聚了冯时心力的著作《中国天文考古学》于2001年正式出版,标志着天文考古学学科的形成。2018年,冯时又撰写出版了《文明以止》一书,在前作的基础上更全面地探讨中国文化,进一步推动学科体系走向完善。“经过这些年的研究实践,我自己也觉得受益匪浅。”冯时表示,“从天文的角度来研究中国文化,就是一通百通。”
文明到底如何定义?自何处发轫?从古文字承载的宗教与思想,到星图背后的宇宙观与天人关系,冯时在研究中逐渐搭建起一套完整的理论框架,将中华文明的起源时间向前推到了距今八千年。“文明首先指的就是人的个体的文明。有了个体的文明才能形成群体的文明,进而形成社会的文明。”他认为,中国的文明是形而上的,不能盲目接受西方“文字、城市、冶金”的文明起源标准,而要从自己的文献传统与概念体系中梳理重建。
仰望星空,脚踏实地,俯仰之间,通达智慧。窥望冯时教授的学术之路,看似拾级而上,渐入化境,背后却凝结着他“积厚而薄发”的治学之道:少年时代在纳西文与古彝文方面的兴趣,偶然成为日后破译山东丁公遗址陶文的钥匙;泛览“杂书”的开阔视野,让他在面对考古难题时总能触类旁通。于是,他也将这样的希冀寄予新生代学者。谈到古文字学科建设,冯时认为,人文学科之间具有共通性,其发展的本质和关键就在于人的发展。而人才成长,则万不可能找到投机取巧的捷径。“必须遵循老一辈学者所说的,吃冷猪肉、坐冷板凳、下笨功夫。”(光明网记者金凌冰)